乔治·桑(1804–1876)

1852年,英国女诗人伊丽莎白·巴雷特·勃朗宁踏上了一场朝圣之旅——这是当时所有重要知识分子必行的仪式:拜访乔治·桑。这位被称为“天才的好女人”、年长者智慧的象征,是浪漫主义思想的女先知。然而这次见面却让勃朗宁目瞪口呆。乔治·桑的外貌远非仙气飘飘,甚至可以说是“丑得惊人”。她看起来像一位面颊下垂、龅牙鹰鼻、肤色深橄榄的苏族战士。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的“随从”:这位“女祭司”身边环绕着八九位男子,全都对她“跪拜膜拜”,一片痴迷。

年轻时的乔治·桑就是个“女性诱惑者”,而她在暮年也从未收手。凭借智慧的火焰与阅历的积累,她吸引来的男人反而更出色。“年长的女人,”她在某次得手后宣布,“比年轻的女人更令人爱慕。”

这可不是随口之言。乔治·桑(本名奥萝尔·迪潘)从少女时期起就能像磁铁一样吸引追求者。她是巴黎城中一个“情场陷阱专业户”母亲与一位热血贵族父亲的结合体,天生为诱惑而生。她的祖母不仅继承了这份基因,还亲手培养了她。

在母亲因精神不稳定离开之后,这位开明的祖母亲自教育奥萝尔,教她文学、舞蹈、音乐、绘画等“悦人之技”,随后又将她交给一位古怪的前修士,由他以男孩的方式训练她。她在他的指导下学习医学、农艺与庄园管理,身穿男装在贝里乡间纵马驰骋,同行的男孩们无不为她倾倒。

但十八岁时,祖母离世、无人指引的她做了一个不幸的决定:嫁给卡西米尔·迪德旺,一位26岁、性格平庸的地方乡绅。三年后,孩子出生,她终于忍无可忍,转而寻求别的慰藉——一位法官成了她的情人(他说她的“思想”让他从此再也看不上“单纯美貌的女孩”),邻近的几个风流汉子也纷纷入列,其中一位成为她女儿的生父。五年后,她掷出著名的挑战书:她公然违抗丈夫在《拿破仑法典》下几乎绝对的婚姻权威,要求赡养费,带着孩子与情人逃往巴黎。

这场大胆的赌博赢了。她以“G. Sand”为笔名发表的第一部小说《印第安娜》一炮而红,成为一部轰动的“宣言”,猛烈抨击女性的婚姻束缚与男性特权。随后,她高产爆发,创作了一系列激进、充满激情的作品。她一生共出版150卷著作:70部小说与中篇、25部剧作、十余本文集与评论、一本巨型自传以及四万封书信。尽管文字风格被赞为“感官的音乐性”,但乔治·桑的写作更充满对“思想”的激情,始终是一种为改革而呐喊的心声,呼唤一个新型的社会主义、平等主义秩序,对从乔治·艾略特到马克思的思想家都产生了深远影响。

她与著名诗人阿尔弗雷德·德·穆塞的恋情轰动全欧。她像个情欲大师般操控这位被宠坏的情场浪子。在事业顶峰时,她邀请穆塞到家中,穆塞一进门,看到她身穿土耳其式睡袍,香烟袅袅,身边围满崇拜者。他吻着她的软底拖鞋,她却冷冷说:“不要对我谈情说爱。”穆塞照剧本演出,立即动情,将她带往威尼斯。而她则以一场豪放的出轨回敬他的一夜风流。她离开他后,他痛不欲生,抓发自残,大声哭喊:“告诉她我仍用全部的心爱着她,她依旧是我所知最具女人味的女人!”

随着年龄增长,乔治·桑的情欲力反而愈发强大。她越发聪慧、阅历丰厚,以“老友+老母”姿态吸引一众男性崇拜者,这些人“或多或少都爱着她”。如今身为老练的女巫,她调动起年长的催情剂:复杂深邃的个性、无法预测的魅力,一次在沙龙中竟让一位英俊的瑞士诗人当众落泪。他哭道:“这个复杂的存在让我无法理解……哦,海妖!”

她能征服年仅28岁的肖邦,部分原因也正是这种年长魅力中的恶魔力量。这个常被年轻美女追逐的优雅钢琴诗人,却在她一袭中性装扮、出现在音乐会时“回头再看”。“她真是个女人吗?”他疑惑。演出后,她在乐谱中塞入一纸便签:“你被崇拜着。”并通过朋友向他传递情意。

除了完美的性爱,她还真正懂得他的音乐(她钢琴弹得很不错),用她永葆青春的生命热情激励他,以“拉伯雷式”的粗野幽默让他放松下来,最后他沉醉在她的母性怀抱中。

在不影响创作的同时,她一边为他擦汗,一边照顾他度过身体与灵感的低谷。然而到了1848年,随着肖邦健康与性功能的衰退,他开始爆发一连串嫉妒的癫狂,最终导致两人九年关系的破裂

1857至1862年之间,她写了十三部长篇小说,两本随笔集,三部剧作。依旧“不专属于任何男人”的她,在与曼索同居期间,还与一位比她儿子小两岁的魁梧画家度过了“蜜月式的一周”。曼索去世后,她又与一位“巨大的春天”展开终章恋曲,才终于退休,化身为“诺昂夫人”——伟大的老年智者、年轻人们的女神导师。

她于72岁因肠梗阻去世,直至生命最后仍是一位再生之神。

她的遗言是:“愿绿色之物——存在。”

尽管女人们从未真正接受乔治·桑,她却始终将自己视为“女性奴役的斯巴达克斯”。如今,她所希望铲除的枷锁多数已被打破——除了“对衰老的焦虑”。她曾说:“懂得如何优雅地变老,是智慧的巅峰之作。”而乔治·桑真正做到了。年老之际,她摇滚起飞,化身为一位多汁、充满脑力、丰沛迷人的“银发狐狸”,重新夺回了神圣的青春特权与迷人魅力。

一位旁观者记述道,“如远古诸神一般的庄严洪亮。”

但其实,那是远古女神的声音,这也解释了她死后名声为何一度蒙尘。

她被称为“肖邦的吸血鬼”、一个“诱人又煽动的魔鬼”,甚至被指控施展“黑魔法”。

圣布夫曾对她说:“你的天才,你的魔性,就是永远年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