弗兰克·莱斯利夫人(1836–1914)

在十九世纪后期的美国——一个乍看最不可能诞生这样人物的地方——竟然走出了一位银发女强人,她如同强盗般从男人和金钱手中攫取胜利。她使用男性名字“弗兰克·莱斯利”,以一种堪比工业巨擘的贪欲席卷世界。当同时代的女性早已步入暮年、沉迷于编织椅背垫之时,弗兰克·莱斯利夫人却横扫出版界,收获报业帝国、丈夫、情人与仰慕者。她坚信,只有年长女性才拥有“魅惑之力”——而她的这份魅力,靠的是权势与资本

在女性在公共生活中最为“隐形”的年代,她却被誉为“那个时代最著名、最成功的女性”,共著有七本书籍、近五十篇文章,还是美国最大图书与期刊出版机构“弗兰克·莱斯利企业”的掌舵人。同时,她也是一位不可小觑的“资深尤物”。

年逾六十,尚有一位侯爵与一位王子在伦敦海德公园为她大打出手;著名诗人为她写下悼词;情人挤满她在歌剧院的包厢;一位青年才俊在四天闪电恋爱后成为她的第四任丈夫。她从不装作贞淑主妇,而是将拿破仑视为同道,张扬自信地活成了“无可争议的女王”,并不断自我重塑——她一生共改名八次,以女神之姿,华丽转身。

她原名米丽娅姆·弗洛伦丝·福琳,改名确实别有深意。虽然她曾虚构了一个新奥尔良的少女时代——在镂空铁艺的阳台上慵懒度日——但她真实的成长经历如多数美艳女伶般艰辛偏离常轨:她是私生女,成长于一个贫困而异类的家庭。

但她那位古怪的父亲——一位失败的棉花商人——却没有让她接受那种培养“南方佳丽”的迂腐教育。相反,他构想出一个疯狂计划,从米丽娅姆三岁起便开始训练她为“辉煌非凡的事业”做准备,包括“握持术”的锻炼、冷水洗浴,以及密集的西方文化速成教育。十岁时,她已能流利使用四种语言。

她的早慧不仅体现在学业上。搬家至纽约后,家中开起寄宿公寓,她便以性交易换取了珠宝店员大卫·皮考克借出的钻石。她母亲强迫两人结婚,十八岁那年,这位“南方的年轻阿斯帕西娅”已是离异女性,对男人、珠宝与书本了如指掌,整装待发,奔向课堂之外的冒险旅程。

此时,她遇见了一位典型的“引路人”——勾人心魂的女导师。米丽娅姆的哥哥因情感挫败自杀身亡,其前情人——正是世纪最传奇的“男人终结者”萝拉·蒙特兹——出现在福琳家门口,提出雇佣其妹妹。萝拉是一位充满争议的舞者、国际情场征服者、暴乱与巴伐利亚革命的煽动者,当时正准备开启其东海岸巡演。

她将米丽娅姆更名为“米妮·蒙特兹”,安排她在小剧场中出演“高贵、富有、美貌的寡妇”一角,勾引并毁灭男人。作为魅惑艺术的大师,萝拉亲授其妹从基础课程——个人卫生、穿着打扮、交谈技巧与性技巧——到魅惑临界点的高阶技艺与性感幻术。米丽娅姆天资聪颖,仅两个月巡演便俘获了一位已婚国会议员,搬入其纽约爱巢。

她在此策划下一步棋,静待命运之牌翻转。那张牌虽非钻石之王,却足以开启一段“初始婚姻”——几乎所有魅惑女伶生涯的标配。伊弗拉伊姆·斯奎尔是一位年长十五岁的考古学家,曾著有关于蛇形象象征的权威著作,一眼便看出她这位“月亮女神的化身”。二人于1857年成婚,四年间米丽娅姆低调行事,翻译了两部法文著作,并创办了一份西班牙语报纸。

不久,肤色黝黑、荷尔蒙爆棚的弗兰克·莱斯利登场,聘请斯奎尔加入他的报社。两人一见钟情。莱斯利是美式小报新闻的奠基人,旗下三份报纸爆款连连,性感魅力无人能敌。他携斯奎尔夫妇出席林肯的总统就职舞会,当晚,米丽娅姆展开攻势

虽称不上美人——高鼻、方下巴与紧抿如天使雕像般的小嘴——但她“击败了在场所有女士”。她身着白色低胸薄纱礼服,勾勒出丰腴身姿,头戴常春藤花冠,铜红卷发随之披洒。莱斯利次日在报纸中写道,她的“美貌令众人痴迷”,“优雅风度”与“机智对答”令达官贵人倾倒。她无疑是那场舞会“公认的女王”。

两周后,莱斯利抛妻弃子,搬入斯奎尔夫妇家中,房间紧邻米丽娅姆闺阁。这个三人同居的轰动局面持续了整整十年。有一次二人从剧院回家途中干脆跳下马车,把斯奎尔独自留在车上;还有一次,两人携手逃往巴黎共度“蜜月”,却将斯奎尔扔在利物浦监狱里,为莱斯利未付的债务服刑。

这段炽热三角恋中,莱斯利将米丽娅姆引入商界。他任命她为一家濒临倒闭的女性杂志《女士公报》的主编,她迅速扭转乾坤,弃用乏味的南北战争故事与家务妙招,改为活泼的时尚娱乐内容。一年内,她又拯救了第二本杂志,并净赚六位数。

她在三十八岁高龄第三次出嫁,佩戴一枚巨大钻石戒指。作为“弗兰克·莱斯利夫人”,她成功转型为上流社会女主人。两人于第五大道开设高端沙龙,接待“本市最有文化与修养人士”,又购入萨拉托加一处湖畔庄园及蒸汽船,款待社交名流。

尽管米丽娅姆此时已拥有理想丈夫与极尽体贴的伴侣,她仍不肯安于现状。她穿着“最低的低领、最短的短袖”,魅力十足。当“塞拉山诗人”华金·米勒称她为“万千男子供奉的女神”、其小说《唯一的美人》主角原型时,她以数次幽会予以回应——或在罗马,或在萨拉托加。

四十五岁时,她深谙如何驾驭年长女性的魅力。在她的一本人生建议书中写道:“真正的社交花往往是寡妇”,凭借丰富的社交经验、“不老容颜”与“才智谈锋”,令少女甘拜下风。

这些并非空话。她的“星期四沙龙”人满为患,求爱者络绎不绝。风流成性的勒维尔侯爵——据称是路易十四的远房亲戚——为她写下一连串“情诗念珠”,用木板刻下她的姓名缩写,追求多年频频求婚。

随后是俄国贵族乔治·埃里斯托夫亲王,一位比她年轻十五岁的高大俊朗男子。当亲王与侯爵在海德公园决斗争芳不成,她干脆双双抛弃,开启盛大的全美巡回演讲。在途中,一位明尼苏达富豪差点迎娶了她。

不过,弗兰克另有打算。她将目光投向文学圈的猎物——奥斯卡·王尔德的哥哥、三十九岁的威利·王尔德。她此时五十五岁,腰缠万贯,手握众多魅惑法宝,包括“奥迪克之吻”与“致命吸引的秘密”。不到一周,威利即缴械投降,与她结为连理。

但这段蜜月并未维持太久。

婚礼宴会上,威利便醉醺醺地出尽洋相,此后天天午后才起床,酒账常常高达三位数。仅仅六个月后,莱斯利-王尔德夫人便一脚踢开他。她风趣地说:“他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对我都毫无用处。说真的,我觉得我当初该嫁给奥斯卡(尽管他是同性恋)。”

尽管情史丰富,弗兰克始终没有荒废事业。她文思泉涌,以惊人速度产出作品——图书、专栏、剧本改编——并第二次将莱斯利企业从破产边缘拉回,四个月内实现六倍利润增长。

她的管理风格堪比“类固醇版的郝思嘉”:紧身黑裙搭配荷叶边硬纱围裙,刚毅果决中不失“女性魅力”,对员工如“女王对朝臣”一般颐指气使。

为更符合“新闻女皇”的头衔,世纪之交时她自封为“德·巴祖斯男爵夫人”。她将自己的徽章印在一切可见表面,把“星期四沙龙”变成准王室式的接见会。常带着一对猎犬,身着全套缎面礼服、珠宝满身出场——钻石拼字手链、红宝石蛇形胸针,还有一串由三千颗钻石组成的威尼斯长链,链中藏着一瓶秘密毒药。

年逾七十、妆容浓艳的弗兰克,仍旧拥有昔日的“魅惑天赋”

直到生命最后一刻,她仍不改“舞台女王”的本色。她在去世后震惊众人:所有许诺中的受益人一个未留,遗产全部捐赠给妇女选举权运动。这笔遗赠直接促成了《第十九条宪法修正案》的通过。

尽管如此,女性主义者并未感谢她——因为她太性感,也太超前。